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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容徧覆的意思(双槐树街记忆)

云基奔 2024-01-12 03:22:41

摘要:沙河堡通往九眼桥十二路公交沿途,穿插若干大大小小的工厂、学校、部队、医院、街道、农田、河流,直到龙舟路三岔路口,一方看得见闻名遐迩的望江楼、府河,另一方望得见轲峨壮丽的

沙河堡通往九眼桥十二路公交沿途,穿插若干大大小小的工厂、学校、部队、医院、街道、农田、河流,直到龙舟路三岔路口,一方看得见闻名遐迩的望江楼、府河,另一方望得见轲峨壮丽的九眼桥、川大校园、连甍接栋的住房、商铺,方才体味得到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的都市氛围。即便如此,站在龙舟路公交站台唯一一幢青砖黛瓦楼舍一角,依然看得见阡陌纵横的麦田、菜畦、农舍、庭院。这段只比我出生早上几年的新马路,一年里总会为危言耸听的“蛔虫钻胆”,“有气无力”搭在父亲自行车前杠、后座颠簸上几个来回。而每一趟可怜兮兮蛔虫半钻胆省客车厂医务室之行,都会去双槐树婆婆家里吃上一顿晌午,讨得一两个口角流涎的老店发糕。

坐在“永久”前杠,穿过车马骈阗的十字路口驶入双槐树街口,便会体验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悠然。双槐树给人的印象正是这样--营营逐逐之中一片并容徧覆与世无争的净土。甚而你完全不用再去介怀,纵然在沙河堡街头也定会让人另眼相待的蓝布衣衫。一马平川的双槐树街头没有集市、商店的嘈杂,没有茶楼、酒肆的喧哗,没有车来车往的轰鸣、喇叭,就连过年你也休想找到成群结队的小子后生一块儿放鞭炮儿玩烟花。然而双槐树的街头--沐浴在阳光中拂过面庞阵阵槐香的双槐树的街头,你尽可大模大样迈上四方步行走在街沿、马路的中央。那里是婆婆、父亲和我共同的家园,我们是双槐树的主人。父亲的自行车蹬得不紧不慢,除了音符一般美妙的链条声感觉不到丝毫颠簸,让你有充分的时间滞留好奇的视线,背对着他叽叽喳喳畅所欲言。尽管看不见父亲的表情,从温婉的语气中我体会出来父亲对于双槐树的潜熟和热爱。街沿两侧坐着三三两两读书看报、缝缝补补、谈天说地的老人、闲客。一些门前架着长长短短的晾衣杆,一些索性就把衣裤凉上了槐树枝。穿过粮店五十米右边,一个斁圮的巷口远端一户人家便是婆婆的住家。实木框架、篾夹墙、小青瓦,一外一里两间房间。

临街的外屋约略五六平方,临街一面墙由数十块原色木板(类似商铺铺板只是没有编号)拼装而成,从内用拉筋加固。大门下面一扇齐到成人腰际的单开四方小门,室顶平平整整铺设一幅篾席,四周墙面糊过一层层报纸,一些划破的窟窿中央露出灰白色篾条。正对门一面墙面张贴了几幅新旧不一的财神、年画,下面一张矮竹椅、一张马架。左壁一个破敝的小碗柜,右壁一个可挪动类似背篼改造而成喇叭口状的小柴灶,边上一个小水缸,空档整整齐齐堆砌了一些柴爿。四周支撑柱高高矮矮的铁钉挂着日历、黄历、鸡毛掸、笤帚、筲箕、锅铲、漏勺、刷把、调料……

里屋大小大致是外屋的三倍。木地板中央一张家家户户千人一面的黑色大方桌,后面依底墙一张年代久远通体呈黑色的生漆雕花大床。左壁中央一个古色古香的生漆衣柜,右壁一只黑色大木箱,旁边一个多抽柜,柜面一面圆镜,一只座钟,几只款式色泽陈旧的陶瓷容器,青花大花瓶口插了一把鸡毛掸子。顶上的亮瓦距离木地板五米以上,透射进室内的一道光柱起头飘忽着多如牛毛的尘埃、飞虫。亮瓦、白炽灯黄晕的光线中,鞋子、马桶、坛坛罐罐见缝插针塞在墙根儿、墙角、家具空档、底部,支撑立柱上横七竖八挂着大大小小铺满粉尘的物件。

外屋门正对一个水桩。爷爷从搬运公司退休后便在此经营自来水零售。即使在春节,只要有人上门,爷爷便会即刻取来钥匙开闸放水。家里用牛皮纸裹好的一筒筒镍币便是卖水的收入。水桩右边几米开外一个离地两米以上的变压器,承载变压器的两根圆柱体水泥电杆、电杆拉线便是等待年饭消磨时间的道具。柴灶一方的墙壁外是一个院落走廊,进深约略二十米,里面的景致被一处拐角屏蔽在了后面。尽管每年拜年都会在走廊钻进钻出,却从未迈过拐角。数十年后听母亲说拐角背后是一个由几户人家组成的大院落,院落中朱朱白白,藏有一口古井。婆婆卧室底墙原本开有一道连着院落的后门,和某家闹过一次不愉快后便用杂物从室内封堵住了去路。走廊入口另一端那户人家临街一面墙,是双槐树并不多见的砖混结构,中央开有一道小窗。正对大门小方桌上架着一台巴掌大小屏幕的黑白电视(九英寸),几张高高矮矮的板凳、马架上挤着五六个摇来晃去叽叽嘎嘎的脑袋。这家主人并不介意过上过下的路人,和一位缩头缩尾的乡巴佬在他家门前、窗口外躲躲闪闪东张西望。走廊入口斜对面也是一个院落入口,只是与这方风吹日炙半零不落的境况大相径庭,站在婆婆门前便可一览无余--五脊六兽走鸾飞凤,雕栏画栋飞檐反宇,金铺屈曲钉头磷磷,高门长戟拔地而起,一左一右两尊巨型石狮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像这种勾心斗角的民清式门庭、院落、住宅在双槐树并不少见,只是它们中间的绝大多数并未得到很好的保护,到如今断瓦残垣荡为寒烟。差不多年纪的黄头发小个子小七便住在里面。

小七聪明伶俐,却很腼腆。见上我他便会从对门飞快地跑过马路,一步不离并排依在墙面蹭来蹭去偷偷瞄我。婆婆拿出糖块儿笑呵呵叫上他想要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又面红耳赤飞也似地逃回对门,依在门庭远远望着我的方向。他是双槐树若干年时间里结识,却没有过交流的唯一一位城市伙伴。我所不解的是,双槐树住家的城里人小七,怎么也会像花小缺吃少穿的农村人营养不良,看着四清六活却羞人答答。

父亲并非地地道道双槐树土族--李家裔胄。父亲原本姓沈,家住状元街,乃父经营一家中医诊所。六岁那年父母双亡,姐姐夭折,药店、住宅充为国有。和唯一一个哥哥骨肉分离,经人引见出继给了膝下无后的戴素芳(成都火柴厂工人)、李贵荣夫妇。出继之日不久,父亲便被勒令每天必须到府河码头(九眼桥下)捡回满满一背柴火,否则就难逃挨打受饿乃至夜宿街头的命运。十六岁小小年纪父亲便早早参加了工作。对于苦海中长大的父亲而言傍人篱落忍饥挨饿、戳心灌髓叩天无路,还有哪样是他所没有见识,所不曾经历过的?父亲却从未给子女提起,数年如一关怀照顾着两位老人衣食起居。父亲的孝顺、勤谨、豁达在双槐树左邻右舍中有目共睹传为佳话。

父母喜结连理之初(大跃进前一年左右),婆婆把新家安就在四维街田大孃家里(租居)。随着时日加长,婆媳关系日趋紧张,生下老大不久母亲便把已经迁入户口折上的城市户口,又固执地拨回了沙河堡农村。与此同时杖朝之年的婆婆爷爷迁就去了双槐树,与同样包养来的女儿慧清住在了一起。那年,正是啼饥号寒饿殍遍野的一九六零年。

慧清历来瞧不上农村人,从她冷傲的眼神、口无遮拦的唾沫星子、仰卧在大竹椅指手画脚拧成七字的一只嘴角一目了然。尽管每年见面父亲都会毕恭毕敬叫齐三兄弟让挨个喊她、他的男人,称呼在嗓子眼转上一圈我便远远地跑开了去。我才不会低三下四凑过去讨巧卖乖助长了她的骄气,她只是在婆婆家里才是和父亲以辈分相论的兄妹,出了门我们谁也不认识谁。只要她和她对人代答不理的男人一家子坐在那里,我便会逃向旁边通道,去黑白电视机那户人家门前蹭电视,蹭墙面,隔着马路和羞羞答答的小七用眼神联络友谊。再或者一溜烟跑去水井街蔬菜店买白萝卜玩萝卜枪。令人窝火的是,仗着几分姿色便搞辨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乡村交际花(老大),居然躺上电杆拉线摇来晃去和别人家俩红嘴皮、倒坐在凤凰后衣架神气活现的猴三儿嬉皮笑脸打得火热。

双槐树与水井街依(府河)水而建,是一条街道水乳交融的上下两个部分,直到解放初期两条街道居家依然到府河洗衣捶被、挑水灌缸,捡拾随岷江漂流而下的木材生火取暖、做饭。过了婆婆家门再往前去便是躲避慧清常常独自跑去的水井街、老东门大桥(旧城门处,成渝马路旧起点)、东门骨科医院。两条街道总长大约三里路。

新成渝马路终点双槐树,与老成渝马路必经之地沙河堡相隔五公里,同属于始于清朝的百年老街,从建筑格局、居住群体、生活方式可以得到清晰的印证。双槐树与沙河堡最大区别在于,栉比鳞次的住宅中间连接着若干大大小小的院落入口,而并没有呈现出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巷巷格局。整条街面除一家电影院、一家粮店、一家蔬菜店、一家发糕店,体味不到一丝一毫的商业气息。双槐树街的来历不得而知,郁郁葱葱的槐树浓翠蔽日一棵连着一棵。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双槐树街居然连街沿、院落通道、居民室内多是泥土地面,与我心中高楼连云软红十丈的都市印象大相径庭。

每年临近过年,父亲便会提前带回婆婆的邀请--初一到家里团年。记忆里,除去三位耄耋之年的牌友,婆婆和左邻右舍庶几没有过往来,平日劈柴、买米、买面之类的体力活,多由街道一位不知名的工作人员和父亲工休之余帮忙料理。婆婆的餐桌上至始至终没见上一位邻里。

初一一早吃罢汤圆,一家子便巴巴劫劫赶往双槐树。到达粮站门前,便能看见田大孃、汪大孃、慧清家人、沙河堡派出所民警何光跃,十亲九故十数人坐在街沿说说笑笑品茶聊天。向二位老人道过问候,便会得到一筒牛皮纸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二十枚五分镍币。

初一的双槐树,听不到倒马桶、买煤换煤的铃铛、吆喝,也看不到鼓乐喧天彩旗飘扬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的热闹景象,但从家家户户门前方凳、茶几上的瓜子、花生、盖碗、茶盅,老老少少语笑喧呼喜气洋洋的精神面貌,体味得到拜年叙旧亲意浓浓的年节氛围。即使到了饭点也不会像沙河堡街头、乡村礼花怒放鞭炮齐鸣,每一寸土地,每一户门庭,每一个巷口却都感悟得到和谐、包容、爱护和关切。

婆婆家的团年饭简单却不失庄重,该有的菜一样不少,该是的味道一点也不马虎,而且不用兴师动众,老当益壮的爷爷足以胜任。母亲则抢着摘菜、洗菜、切菜、添柴,把一道道热乎乎的菜肴从爷爷手里传递上饭桌,替诸位摆好凳子、酒杯、碗筷。午饭罢,父亲带队,一家人沿着东门大桥去往春熙路方向走走停停遛街赏景。

早早吃罢晚饭,父母主动留下帮着打理残局,兄弟仨按父亲嘱咐赶往九眼桥电报局正对面十二路公交站。

十二路公交九眼桥总站依府河而建,距离九眼桥头、双槐树街口、星桥理发店五十米远近,介于府河河岸与成渝马路之间。与马路分隔类似“饭盒”的转盘与河岸人行道之间的猵狭地带,纵向停靠着两到三辆车顶顶上偌大一个黑色天然气袋的公交车,醒目的白底红字铁制站牌杵在转盘中央。空无一人的末班车内司机慵懒地坐在驾驶仓位品茶、嗑瓜子,鸠喧雀聚的赶客水泄不通挤轧在前后门外。尽管两道车门洞开,靠前的几位半截身子被推进了门线,却没有一位敢真正迈开步子去挑战他“漫不经心”的扫视。每一位赶客心里都明白,十二路可不是杂货铺,花够了钞票尽管摆谱,花十倍的价钱,你也得得到他的首肯才有使出吃奶力气去拼命的资格。他可没有任何义务把烧香兴许都找不着庙门的乡巴佬一个不落送回家去。奓毛了他,谁知道车门开关会不会突然失灵,马达啥时候就打不着火了。

站在站台,源远流长的九眼桥、府河水便尽收眼底。九眼桥桥面分成为三条通道,位于中央的主道宽四至五米,通行汽车、马牛拉车;两侧辅道宽度两米,通行行人、自行车、架架车、三轮车。主辅道之间用画阑隔断,路面落差接近两米。河岸距离宽阔的水面足足五六米高度,河堤呈六七十度斜坡,用小型卵石、水泥加固。绵长的人行道铺设水泥路面,靠近马路边缘栽培多年生梧桐树,沿途用火砖装砌一米高护栏,中央呈十字镂空形状,等距修缮了下去河道的阶梯。站牌四周的空地除若干零食、玩具摊贩,停放了一二辆满载甘蔗的自行车,男男女女的手提袋、新蓝布簇拥、光顾他的生意。天晴水浅的光景,我会下去河道玩水、打漂;去草丛、回水凼捉蝌蚪、小鱼、泥鳅、虾米;看人在桥墩、桥洞搬筝、赶鱼。也曾站在高高的河岸眺望劈波斩浪的渔船,撒下一铺铺仓箱可期的渔网,赶下一只只生龙活虎的鸬鹚。听父亲讲过不止一次,龙舟路望江楼下一段水域,每年端午都会举办盛况空前的祭祀活动--划龙舟、捉活鸭。

个别年景,赶车无望,父亲便会提议徒步回家。一家人沿着河岸、成都毛巾床单厂、半边街、空军医院大门、后门、三十九中大门外一片农田你追我赶抄近道。在距离制革厂宿舍百米左右,一条机耕道与马路交汇的十字路口再次踏上成渝马路。途经磷肥厂、糍粑店(偶或光顾供销社设在十二路站牌下面的烟花摊)、传染病医院、大小沙河、农科院实验田、打靶场生产队蜜橘园、董家山水蜜桃园、四家村、血精厂后门、花果小学、窑坝子回到沙河堡住家。

好多,好多年以前,老马路沿途一五一十如数家珍的单位、工厂、学校、农田、街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记忆中的景致荡然无存。熙熙融融的双槐树,鲍子知我的婆婆爷爷,粗衣淡饭木人石心的父亲、知足常乐的田大孃、汪大孃离我而去,通往双槐树的里程上,再也看不见一位位腹背相亲知冷着热的亲人、故旧。

2019年10月16日作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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